English

好人金大爷

1998-01-18 来源:光明日报 蔺惠民 我有话说

我生在北京,长在北京,虽几经迁徙,但始终生活在城南一带。四十余年,岁月如梭,曾结识或相处过的街坊四邻可谓多矣。随着时光的流逝,许多人都已渐渐淡忘了,但有一位可钦可敬的老人———金大爷,却至今还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,令我永远怀念。

20多年前我和金大爷是邻居。金大爷早年以蹬三轮车等苦力活维持生计,到后来年老力衰,腰弯背驼,腿脚也不灵便了,不单干不了重活,就连走道也得一手扶墙,一手拄着根拐棍儿,出了院门还得仗着一辆手摇三轮车代步。

金大爷一生没结婚,膝下自然也没儿女照顾他。虽然已经是风烛残年,又是这么个身子骨儿,他却是天生的一副热心肠。街坊邻居谁家有个难处,他总要抻把手儿。大杂院里十几户人家大都是双职工,大白天的几乎家家都锁着门,于是,传电话、接电报、送信、订煤、订报、买白菜……这些事都归了金大爷。老爷子腰里总别着一嘟噜钥匙,那是全院各家的拜托。

金大爷晚年就指着十几块钱退休费生活,日子过得多难就甭提了,逢年过节也舍不得大鱼大肉的,他没那么多钱,平日里粗茶淡饭,省吃俭用,唯一的嗜好就是抽口次烟叶。照他的话说,是“凑合着活着”———这话他可是乐着说的。饱经风霜的老人没什么想不开的。

为了生活,金大爷不得不干点儿力所能及的活———捡破烂儿。地点是附近的几个垃圾站。忙乎完了,他把身前身后拍打得干干净净再回家,他讲话:“咱别叫人瞧着腻味。”那年月,我和妻子一月工资归了包堆才70多块钱,日子过得紧巴巴的,妻子坐月子的时候就更难了。金大爷眼瞅着我们家老吃“堆儿菜”,有天晚上就送来了2斤鸡蛋。我说:“大爷,这我可不能要,您……忒不容易啊。”他把眼一瞪:“少废话!嫌少哇?以后有什么难处就痛痛快快言语,我还有个十块二十块的。接着!”话音未落,网兜儿已然挎在我胳膊上了。

金大爷心眼儿好,大家伙儿也自然报他一个热心肠儿。老人的床单、被褥一脏了就有人来抢着洗,逢年过节,谁也不肯让他在那8平方米的黑屋里闷坐着。地震那年,住平房的哪家不担惊受怕?院里搭起了集体防震棚,几个小伙子就把老人头一个背了进去。金大爷常念叨,别瞧我没亲戚,可赶上好邻居了。

百十口人的大杂院,邻里之间也好,各家各户也罢,因为一点小事闹出些纠纷或怨艾总是少不了的,可这时候只要有金大爷往眼前一站,几句话就能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。连居委会的老大妈们都说,这院儿没谁都行,就别缺了金大爷。

记得那是夏天的一个傍晚,我下班一进家,妻子就跟我说:“金大爷住院了,你赶紧去看看吧,咱院好多人都去了。”一听这话,我心里一惊,蹬上车就奔医院去了。

金大爷躺在急诊室里,两眼紧闭,已然不省人事了。大夫说他得的是脑溢血,恐怕没希望了。那天邻居们轮流看护了他一宿,因为我家里有小孩,他们就劝我早点儿回家了。

第二天清早,邻居们带回了不幸的消息:金大爷凌晨4点多钟去世了。噩耗传开,全院都笼罩在悲痛的气氛之中,有几个小孩都哭出了声。中午,金大爷屋前那辆破旧的手摇车上,已然摆满了洁白的纸花。那时候还没有电视机,可一连好几天,家家都没开收音机。

又一天下午,我下了早班刚进院门,就看见一个身材矮壮的女人,正指挥着几个青年男女拾掇着金大爷的东西往几辆三轮车上装。我挺纳闷地问街坊:“那女的是谁呀?”街坊说:“听说是金大爷的亲妹妹。”“可从来没见她来过呀!”

经过一通折腾,金大爷的小屋给搬空了。病危前几天他用煤沫子摊的一些煤饼也被装上了车。金大爷的妹妹临走时又仔细巡视了一遍,最后,把房梁上挂着的那盏15瓦的旧灯泡摘下来,又把墙上的几个锈图钉起下来,全拿走了。全院的老老少少目睹了这一切,但谁也说不出一句话。

金大爷走了。临走时,是全院人送他上的路。其实,他是有亲人的。

手机光明网

光明网版权所有

光明日报社概况 | 关于光明网 | 报网动态 | 联系我们 | 法律声明 | 光明网邮箱 | 网站地图

光明网版权所有